回乡日记_ _老年茶馆_吴江老年大学

（一）久别归

最近这段时间经常失眠，辗转反侧时，常常思念家乡和故去的亲人，一晃六年多没回家乡了。虽说祭典先人只是心灵上的慰藉，但随着离开家乡时间的延续，觉得这种慰藉是那么的珍贵，尤其是疫情作祟期间，回一趟老家竟成了奢望。今天，终于踏上了回乡的路。

从早晨七点登上地铁，到下午乘公交车五点到家。可能是年龄大了的缘故，感觉有些疲劳，但仍忍不住观察沿途的景物，看看这几年家乡的变化。人这种动物有很强的适应性，几年间已完全融入到了苏州那里的生活，完完全全当成了自己的家，突然回到故乡，许多熟得不能再熟的地方竟感觉是景点，是文物。与旅游不同的是，每个“景点”都有遐思不断的情结和故事，有一种难以描述的亲情。在公交车上，听着一位老太太纯正的唐山方言，与苏州吴语完全迥异，但各有情趣。路过自己曾经工作过的地方，想起了老领导和同事。路过唐山抗震纪念碑，想起了那峥嵘岁月。路过开滦总医院，想起2015年做手术后险些生死别离的时刻……这就是家乡、故乡。

我们也许是幸运的。年少时围着父母转，找工作，找房，找老婆等等，都想法在父母的周围，实在没办法才迁就。为了回到父母跟前，想方设法调动工作。父母是家，父母是根。落叶归根就是归到父母的膝下，哪怕是一堆黄土。然而到了我们这一代，时光倒转，父母追着子女走竟成了常态。好在生活好了，社会安定，整个民族包容性让任何人丝毫没有距离感，没有异乡感。

这一次回乡，安排了很多事要办，抓紧些，尽量多看看亲朋，看看家乡的变与不变。

2023年4月2日晨

（二）亲朋情

这次回老家扫墓是纳入了疫情解除后的计划的，在我还有些踌躇不决的时候，兄弟金利和我微信，问我清明节回不回家，说好几年没见面，很想我了。说到这里他有些哽咽，我的鼻子一酸，眼泪也流了下来。金利和我是小学、中学的同班同学，在我当兵的那几年，父亲还在支援军队搞基建，姐姐上山下乡，母亲在街道小工厂上班，弟弟妹妹还小。金利虽然也下乡到农村，但他每次回家都先到我家帮我妈妈做些家事，我的弟弟妹妹受到他许许多多的帮助。对我父母，包括我的岳父岳母，他们夫妻也像子女一样尽了孝道。最近七八年，我和老伴到了苏州女儿家，弟弟、弟媳到了西安侄女家，妹妹、妹夫到了北京外甥女家，都离开了故土。金利夫妻竟成了我们兄弟姐妹三人留在故土的奶胞，每次回去的落脚点。所以说，这种超越骨肉亲情想念是一种发于心底的真情。与金利通话后，回乡的计划我铁定了。

弟弟和弟媳听说我要回老家，他们马上决定也回去，弟媳正闹牙病，往后推迟了做根管治疗。到唐山的当天晚上，妹妹、妹夫问我能不能多呆几天，这个星期他们回不来。我告诉了他们不能久留的原因。我和妹夫之间不只是亲情，还有那种“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的类似文人的交情。

为先人扫墓，是一种情怀，对于离开家乡的人或许是乡愁，对故土的眷恋和期盼亲人相见是人类共同而永恒的情感。生活水平的提高，交通工具的现代化，化解乡愁变得容易得多了，无奈年龄不饶人，谁都心知肚明。无论乡愁还是乡恋，故乡的水土气食转化为养份溶入了躯体血脉，又嵌入到意识的皮囊，这烙印谁能磨去呢？

早晨，我和弟弟、弟媳到福山扫墓，给父母、岳父岳母、姐姐妹妹买了盆花、花蓝和花穗带，带去了抹布和清水。一切按程式进行，与以往不同的是，我用带去的清水浇在墓旁边的两棵小松树根上，请求它们用绿荫庇护着我的亲人们。给父母和岳父岳母满含泪水叩头，缅怀他们的养育之恩。尤其对岳父岳母很想长跪不起，因为他们是我妻子的养父母，大恩大德此生怎能忘。一晃我们夫妻也是抛六奔七的人，能不能每年从干里之遥如愿地来为他们献上一束花，燃上一柱香，心里很没底，想到此，泪水还是忍不住流了下来。

父亲是河南省清丰县人，河南省清丰县是我的祖籍。我出生在河北省唐山市，是那片土地养育了我。现户口落在苏州吴江，生活圈、朋友圈逐渐都在这里。哪里是我的根呢？

2023年4月2日晚

（三）房之恋

4月3号应该是最累的一天，准备把景悦兰湾的这套房卖掉，需要留下来的东西放到弟弟的那套旧房子里。收拾东西的时候心情五味杂陈，卖掉心仪的房子就像亲情一样难以割舍。这套房是2009年女儿从广东回来建议我买的，那时房地产热正值高峰，普遍认为买房是保值增值的最佳投资。手里有了点小钱，心里痒痒，想凑热闹赶个时髦。

其实，我根本不需要房，独生女儿已出嫁他乡，当时居住的黄楼小区那套房是2006年买，2009年才入住的。景悦兰湾的房子2011年交付，装修后2012年入住。以前我还有岳父遗留给我们一套房，女儿在秦皇岛工作时给她贷款买了一小套。虽然这两套房卖了出去，但一直保有两套住房，体验了一下当个小小“房叔”的感觉。两套房住宅轮着住，想聚友喝酒了就到黄楼去住，那里朋友多；想健身就到景悦兰湾去住，那里离公园和银湖很近。女儿在苏州定居后，出售了黄楼的房子，仅剩景悦兰湾唯一这套房了。这次又将卖掉，又一次成了真正的“无产阶级”分子。

早晨，弟弟、弟媳和金利夫妻来帮助收拾东西。计划只将一部分东西带走，其他家具、电器、厨房卫生间用品等全部留下，创造拎包入住的条件。原以为没多少东西，没想到仅衣服、书籍、文具、珍爱品和孩子用品就装了50多编织袋，搬家公司的厢式货车装得满满的。过去讲破家值万贯，那是在物资奇缺的状态下。现在东西的价值低了，架不住东西太多。老伴和女儿整天买买买，很多东西八九成新就扔在一边闲置了。对于经过苦日子的人，看见什么东西都含不得扔。尤其看到那些很旧、但伴随时间很长东西，往往勾起许多故事，有的甜蜜，有的痛苦，仿佛这些东西就是见证。人老了，爱回忆过去，想用这些东西当佐证，让孩子相信我说的是真的，可能孩子们左耳进右耳出，面部毫无表情地哼几句。

兄弟和弟媳们帮我清理了杂物，室内全部擦试干净，将床单、沙发垫铺盖好，各种装饰品摆放整齐，一个干干净净的新家展示在眼前。有两件心爱之物原封不动放在那里很引睛，一件是凸纹陶瓷胆瓶，一件是玉石雕画，都是很有价值的艺术品。为什么不带到苏州女儿家呢？原因一是携带不便，二是以此吸引买房户，争取早点交易成功，“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嘛。

景悦兰湾的房是国家对老矿区改造实施优惠政策首批住宅项目之一，区位优势明显，环境优美，生活便利。从2012年至2016年共居住了四年多的时间，留下了十分美好的印象。因为到苏州投奔女儿，帮她照顾家务，不得不离开家乡，最终卖掉房产。

2023年4月5日晚

（四）温度场

不知道别人怎么想，我回乡感觉最有意义的是与亲朋相聚，虽然经常视频、语音联系，怎么也抵不上握手言欢，举杯同贺的那种感觉。人是有温度的，温热是有辐射的，辐射是有场效应的。在我见到金利、立明和两个弟媳后，那种无法言表的场效应油然而出。

这次回乡，需要办的事情很多，但由于需要接送孩子上下学和老年大学课程安排，只能去很短的时间。在家的时候，一些战友、同学、同事、工友、亲朋来往很密切，这次本应该去看望和聚一聚，无奈时间不允许，只得抓紧时间能看几个是几个。所以，行动过程的讯息一直没往这些群和朋友圈里发。

金利兄弟的家是我们兄弟妹妹回唐山的落脚中心，我们三家的房门、厨柜钥匙全都放在那里。还发现他家的兄弟姐妹不在本地居住的钥匙也放在那里，俨然成了小小的“房屋管理中心”，其实这缘于他们夫妻的善良和真挚。我们密切往来60余年，弟媳臣毅更是亲善有余，在我的许多亲戚眼中，他们夫妻就是我们家中的一员。这次回去，他们帮我收拾房间，到他家吃饭，接风送行安排得面面俱到，深切体会到回家的温馨。

几天的时间本来很紧张，偏偏下了一天雨。上午找了几家房屋中介挂上了号，中午陪工友李春林吃顿午饭，让他开车把我送到了大庄坨老哥家。老哥是我妻子的亲哥哥，1994年才相认的，原来三个哥哥两个姐姐有四个已去世，老哥排行老末，是唯一固守在祖籍地蒋家人。老嫂子见到我就哭了，我也忍不住掉下了眼泪。六年的光景，老嫂子苍老了许多，她是地地道道的农村人，勤劳质朴，善良厚道，凡事都先为别人着想，自己承受磨难。早期发现糖尿病后，她舍不得花钱治病，导致视力受损。我一进门嫂子就说，你戴好口罩，我们感冒了，别传染给你。我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了，老老实实戴了两个多小时口罩。我真担心传染上，有许多事还没办完呢。要是平常，哥嫂肯定留我吃饭，但今天只让了一次，特别理解他们的心情，况且，金利和臣毅夫妻早就把晚饭准备好了。

卑家店大姐家是计划去的地方，姐夫春节前染新冠病毒去世，不知道大姐现在怎样。大姐是我岳父岳母的干女儿，她们夫妻对我岳父岳母的孝顺程度不逊色亲女儿女婿。本想去那里看看，时间实在不允许，只能等下次了。

我父亲是河南濮阳人，母亲是天津市人，在唐山当地没有亲戚。岳父岳母是当地人，亲戚很多。虽然岳父岳母是我妻子的养父母，他们视我妻子如己出，我和妻子也视他们为亲生父母，去世后与他们的亲戚仍保持如前的关系。这次实在没有时间，只能等待机会再去看望他们了。

唐山的方言很有趣，被称为老呔，著名演员赵丽蓉最成功的作品就是用唐山方言演的。回到老家，和亲戚朋友用纯正的“呔”语交流，家的味道更加浓稠。到苏州这里几年，总是用不正规的普通话交流，习惯成自然，回到家乡“假洋鬼子”的腔调时不时的流出来，心里真怕他们反感。

人生如歌，不管曲调如何，只要生命尚在，总要哼唱下去。生活如茶，慢慢品尝，其中的味道各有体验。亲情友情就是这样，如歌也如茶，悠哉一些，清淡一些，顺其自然，随遇而安，味道会更淳朴，更久远。

2023年4月9日晚

（五）喜与忧

回家的第一天，王胜和老师问我，离开古冶很多年了，觉得家乡变化大吗？因为当时没出去转转着看，还真不好回答这个问题，第二天才开始留意家乡的变化。

唐山市的主城区建设成绩斐然，马路宽阔，高楼大厦鳞次栉比，路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夜晚灯火辉煌，一个近700万人口的都市繁华程度与其他大都市不相上下。但古冶是唐山市比较边缘化的区，清朝时期因开发煤矿而兴盛，有许多被西方国家统治过的痕迹，是我国资源性工业发祥地之一，为国家建设做出过重大贡献。中国历史有名的开滦五矿大罢工发生在这里，毛主席“特别能战斗”是专门为他们题写。随着资源逐步枯竭和铁路改线，老企业纷纷关闭破产，新兴企业建树不多，城市建设严重欠账。其他城乡日新月异，而古冶区日渐式微，家乡的许多人选择外地就业生存，追求更美好的生活。我的女儿、侄女、外甥女都属类似。

从2007年开始，国家对老工业区城市改造实施了优惠政策，几年间，古冶区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整体环境、居住档次、管理水平、营商环境、人们的精神状态等变化可圈可点。尤其金山开发区一带，环境优美，生活舒适，管理规范，商业环境，文化环境等完全是一个花园式小城市。古冶金街临走的时候是个烂尾工程，现在已建成漂亮的商贸中心。两座火力发电厂和不锈钢厂已不见浓浓的烟雾，公路上洒水车喷雾往返着净化了空气。电动单车随处可见，只要用微信扫码，大大方便了出行，我给女儿处理社保医保问题时电动单车很助力。有一个很小的体验非常说明问题。之前在家时，衣服几乎每天要换一次，往水里一泡就是一盆黑水汤。穿的鞋出去走一圈，几乎成了黑鞋。这次回去，连续五天没换外衣没刷鞋，仍然干干净净，说明污染源治理的很成功，达到这种程度在古冶区要付出极大的努力和成本。

让人有些遗憾的是，除了金山开发区一带之外，其余的地方仍面临巨大的补偿空间，发展的不平衡。之所以形成这种局面，十分重要的原因就是产业发展不足，说白了就是能挣钱的企业不多，纳税少，政府可支配的资金有限。弟弟家有两套地震未倒塌的加固楼，十年前就有计划拆了重建，至今杳无音信。金利兄弟家附近一排平房，人已搬走腾空拆除了门窗，几年下来，不但未拆建，还成了一些家庭的免费仓库。据说吕家坨、范各庄一带十来万块钱就能买一套楼房，几乎低于成本价，问题的原因是人流失严重。就业、生存全国已成了一盘棋，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吗，条件差就不容易留住人。我深信这一点，共产党领导下的每个地方官员都希望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把业绩做好。但这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俗话讲，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即使千里之外的游子，也特别乐见故乡越来越好，谈起故乡有牛可吹。在我2016年离开家乡时，恢复古冶火车站闹的沸沸扬扬，我曾写过一篇文《古冶火车站的情思》，当时引起了数万人的关注，2018年终于恢复通车了。当听到消息时既高兴又怀疑，觉得只开通了短途，解决人们出行的意义并不大，因为公交车很便利。果不出所料，2022年底在疫情的加持下又停运了，乘一次古冶发出火车的计划基本告吹。我怀着复杂的心情在夜色下拍了几张火车站的照片，做为此次回古冶的见证。

对故乡的眷恋是发自心底的，古冶的环境与苏州吴江差距很大，确依割舍不去对家乡故乡的亲情。既使呆的时间不短，依然觉的仓促短暂。我老婆几乎每年都回去一次，每次都呆不夠，要不是因为两个外孙需要管，不知会呆多久。回乡是一种享受！用“呔”的有些搞怪的方言交谈，心情舒畅。用土的掉碴的习俗待友，大鱼大肉，大口喝酒，一下子就回到几十年前、年纪尚轻的时光。习惯了苏州的物价，回到家乡发现两地物价竞相差很多。临出发前买了四根秋黄瓜，5元一斤，到了古冶大市场发现只需2元钱。我和一个工友到远香饭店吃饭，点了溜两样、虾滑素三鲜、蚶肉拌菠菜、鸡蛋汤、水果拼盘五个菜，算账只要105元，还免了5元。家乡还有许多留恋的地方，例如小吃，在小区附近美美吃了五次早餐，没花出几个钱。一次羊汤泡饼丝11元，一次杂粮粥+鸡腿9元，一次豆腐脑+两只油条6元。一次糯米粥+馅饼4元钱，一次花3元钱买了两袋豆浆，一袋在家喝掉，一袋带到了火车上。豆浆是按原始办法磨制的，与市面出售的豆浆粉冲泡的味觉很不同，略带苦味，越品越香甜，很有家乡古风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