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门口的“船博会”

我家老宅坐落于盛泽镇，面临新桥河，该河因南北建有两座石拱古桥——南新桥和乌新桥而得知，路河并行，人家枕河。最近，政府对这里进行微改造，疏浚河道，新筑驳岸，两岸设有栏杆，河内栽种水生美人蕉，喇叭形水柱和水泡让河水曝气增氧，一泓碧水向东流，两岸古宅鳞次栉比，打造成新江南的水巷。

我在这里生活了四十余年，曾记得，那时人们的运输工具以船为主。天天看到这条河上各种船只穿梭往来，并穿越时光的隧道，似乎成了流动的“船博会”，给人留下难忘的记忆，清晰地显现出时代巨轮急驶向前的航线。

最小的船要数脚划船和游船。夏秋傍晚，一艘两头翘的脚划船驶来，并传来一阵阵响亮的吆喝声“卖鱼啰——”“阿要鲜鲜啧啧的光头菱噢”，引来了河岸的市民。渔民从船舱里捞起欢蹦乱跳的鱼儿或水灵灵的菱角，利索地称了交给居民，紧接着掇转船头，双脚划桨手握桨把舵，迅速驶离岸边，十分灵巧，留下一圈圈的水纹。新中国成立初，一些年轻人从目澜洲公园租来游船，从西白漾出发，沿着市河东行，进入新桥河。他们身穿以时髦的苏联花布为料的衬衫，迎着河面吹来的凉风，哼着小曲，说说笑笑，悠闲地划着桨，吸引了众多市民好奇地观看。

惹人喜欢观赏的渔船，非鱼鹰船莫属。船舷上架设横杆，杆上栖着鱼鹰，即鸬鹚，它黑黑的，东张西望，颔下不停地颤动着。渔民把它们放到河中，它们一个猛地扎下水中，凭着长长的嘴巴、锐利的爪，出色的游泳本领，善于捕鱼。不多会，猛然钻出水面，嘴里叼着鱼，向船舷游去，仿佛向船主在报喜。待船主取下它嘴里的鱼后，不辞辛劳，又下水捕鱼了。鱼鹰的捕鱼技艺受到人们的赞叹，难怪不少旅游景区都保留该项表演项目来吸引游客。船体比较大一点是货船，它可为发展生产和居民生活立下汗马功劳。新桥河两岸开设不少练染作坊，绸匹外运全靠靠它。有一年，遇上旱灾，河水近于干涸。政府征集货船，从镇郊湖荡里取水，运水，以解居民缺水之困。这种船开往大江里，好多驳船连在一起，组成船队，由机动船拖着，浩浩荡荡的，是一支不可或缺的物资运输队伍。

乌篷船不同于上述那些“赤膊船”，它的船仓由呈拱形的黑色竹编敞篷盖着，起到挡风遮雨的作用。新桥河支流有个夜船汇，开往嘉兴的航船就停泊于此。记得1953年，去嘉兴报考初中就是乘它而去的。有时，汛期水涨，轮船激起大浪危及堤岸，以致停航，航船则照开不误。坐在舱内，耳听船行的潺潺流水声，眼看船艄2位船夫，手握擼把，身子一俯一仰，摇橹一推一扳，挺有节奏的。顺风时，竖起桅杆，扯起帆篷，乘风破浪，加速前行；若前方有桥，则提前落篷穿过桥洞。逆风时，船工就上岸背纤而行，真辛苦啊！民国诗僧苏曼殊，从嘉兴到盛泽，其上岸体验拉纤生活，还为此跌入河中呢！开往嘉兴新塍的航船途经老宅，它常常鸣锣开道：“当，当，当”铜锣一响，招来居民在河边等候。每天船老板把居民托买的外地特产购买，方便了大家，很受欢迎。这种船还作为迎亲船。逢上喜庆日子，老宅门前的河面上，有迎亲船驶过，船头上锣鼓喧天，披红带绿，堆放着婚嫁物品，船舱里坐着新郎新娘，洋溢喜庆气氛，两岸市民纷纷跨出家门观看。

比较考究的船要数网船，常常由桐油抹得锃亮，因为捕捞渔夫是“飘泊族”，网船是艘连家船，一家人一年四季都居于此，飘流四方。船儿拥挤狭窄，但船舱分工明确，船头为作业区，撒网捕鱼，耙螺蛳蚬子，所获水产放养在屏脐板下的活水里。中舱为生活区，船艉存放炊具，饲养水鸭，是摇橹之处，橹犹如螺旋桨，推着船只前行。

相当长时间里，农家的船是木质的，且靠人工摇橹划浆撑篙前行的。后来，在秋收季节，家门口岸边，停放不少粜粮船、卖菜船，把河面挤得满满的，发现船体是水泥制的，船艄安装柴油机、舵杆和螺旋桨。听船主说，这是挂浆水泥船，运输起来省力便捷，把得住方向。冬季，农民又开着它，来罱河泥。农民用泥夹把河底淤泥夹起，滤去水，倒入船中，既积肥料，又清河道，可谓“一举两得”。过了几年，新桥河淤泥多了，开来了挖泥船，那是铁皮船，一只大斗从河底抓起淤泥，左旋右转，放入船内，效率可高了！

当然，作为机动船，老宅前的河上行驶并非最早的。乌新桥河段曾停泊小火轮，开往嘉兴东门轮船码头。每天清晨、中午，汽笛拉响便开航。小火轮有两层，底层有座位，上层逼仄，又无座位，但可观赏沿途的田园风光，累了躺下，还是愜意的。

如今，随着社会的变迁，江南水乡建桥筑路，交通便捷，以车代舟，为防洪灾，镇区建起水闸等防洪设施，渔民纷纷上岸定居，改为池塘养鱼，新桥河上再也没有运输船驶入了，只剩下打捞飘浮物的小型清洁船。然而，以前曾经在这条河上行驶的各类大小船舶却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