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蒲扇情

我的儿童和少年时代是在平望莺逗湖畔的柳家弄度过的。五十年代的平望镇还没有普遍使用电。面对火一般的夏天，人们唯一用来纳凉的东西就是一把蒲扇。在小镇上，几乎每家每户都有几把蒲扇，工艺十分粗糙，都是直接取天然蒲葵叶，再用篾条固定，母亲买回家后，总会在蒲扇的边上包裹起一圈布，再用针线密密地缝好。那时候，即便是这样一把普通的蒲扇，普通的人家由于经济拮据，加上小孩多，也不会每人一把，所以一把蒲扇都要用上好几年。记得哥哥和姐姐为了不让自家的蒲扇丢失，特在扇面上写了这样几句话：“扇子有风，拿在手中，有人来借，等到严冬。”或者写着：“扇子扇凉风，扇夏不扇冬，若要借我扇，请过八月半。”

我的记忆里，每到夏日傍晚，我们就从小院子的井里吊上凉水，洒在屋前的空地上，一会儿水就干了，霎时，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泥土和水的清新气息，地表温度也下来了。吃过晚饭后，左邻右舍便搬出木板、躺椅或板凳，带上一把蒲扇，开始纳凉。大人们往住手持一部收音机，或听新闻联播，或听早已熟悉的越剧和沪剧，偶尔还会随着音乐哼上几句，显得潇洒与自在。孩子们则三五一伙，或是讲故事，或是猜谜语，充满天真快乐。大人手中的蒲扇会如蝶翅一般四下翻飞，时不时还会听到“啪、啪”几声，蒲扇或拍在脚杆子上、或拍在光着的脊梁背上，飞蚊则嘤嘤嗡嗡地仓皇逃窜，来不及逃窜的则会丧命于的手掌之下。

有时，父亲会卷起一床席子，铺在院子的水泥洗衣板上，我和弟弟躺在席子上，父亲坐在旁边，他就一边绘声绘色地给我们讲着那些有趣的故事，一边悠悠地摇着蒲扇为我和弟弟驱赶暑热和蚊子。夏夜不光闷热，而且蚊子特别多。为了防止蚊虫叮着我，父亲时而在我们头上扇几扇，时而在我们身上扇几扇，时而在我们脚边扇几扇。我和弟弟望着深邃的天空，满天繁星和浩瀚银河，听着父亲讲的故事，享受着蒲扇带来的凉爽。偶尔，天空中有流星划过，往往会引起我们一声声惊呼。不知不觉，我和弟弟进入了梦乡。我们不知道父亲是什么时候将我和弟弟抱到屋里的床上去的，我只知道半夜醒来时仍发现父亲在断断续续地为我摇着扇子。父亲摇啊！摇啊！摇走了暑热，摇走了蚊虫，摇走了夏天，摇走了美好的时光，也摇走了我如诗如画的童年。

蒲扇伴随着我的记忆渐行渐远。现如今，电风扇，空调已经不是稀罕之物。即便在农村，也很难看到聚在屋外纳凉的场景了。人们偶尔买一把扇子，也失去了纳凉的初衷，什么檀香扇、绢扇和骨扇，完全是一种工艺品了。而蒲扇却成了一种历史的标本，映照着时代和社会的巨变。蒲扇，渐渐地被人们冷落，被人遗忘，但她代表的那个年代的一些宝贵的东西，却值得我们细细地咀嚼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