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平天凤离世将近两年半了。这个阶段我因患病躺在病床上,不由又回忆起家父生平的点点滴滴。
家父是旧社会过来的老中医,医术高超,医德高尚,在当地小有名气。现举两个病例为证。
第一个病例是,“文革”时期,八坼有一位女青年,连续多天高烧不退,看遍苏州、吴江各大医院也未确诊得了什么病,人逐渐消瘦,命悬一线。无奈之下,她在其家人的陪同下,找到刚从“资产阶级学术权威”脱帽但仍有部分人身自由被限制的家父。家父根据多年的临床经验,分析她可能得了“破伤风”病,就询问她前一阶段身体有否遭受创伤。她说有的,是前些日子在厨房里搬木柴,不小心大拇脚趾被木柴剌破,自行包扎后已愈合。家父说外伤虽然愈合,但很可能感染了“破伤风”细菌。通过化验检测,最后确诊是得了“破伤风”而对症治疗,终于转危为安,把病人从死亡线上挽救过来。此病案在当地曾一时传为美谈。
第二个病例是这样的。1966年7月16日毛主席以73岁高龄畅游长江,引发了全国青少年纷纷学游泳的热潮。家住大运河边的我当时14虚岁,也每天下午到大运河去学游泳。进入秋季,我忽然连日低烧,人没精神。家父分析是得了急性血吸虫病感染,通过检测得到证实后对症治疗。当时治疗血吸虫病有两个方案。一是服用“二七三”药,一是服用“八四六”药。为什么起这两个药名呢?因为“二七三”是经过273次试验研制成功的,“八四六”是经过846次试验研制成功的。“二七三”疗效快一点,但可能对心血管有副作用。“八四六”疗效慢一点,但只对神经系统可能有副作用。家父根据我的身体实际状况,用“八四六”药物对我治疗后恢复健康。后来我下乡插队时,家父又让我在农村继续用“八四六”药物治疗一次以巩固疗效。当时此类药品都是免费的。
家父在“文革”初期,被安排到农村几个大队的医务室轮流行医(因当时农村还没有赤脚医生)。那时我高小毕业,因学校停课“闹革命”在家闲着。家父就让我一起到乡下陪他。于是我亲眼目睹了家父对待病人的精心治疗和热忱服务。家父还让我看一些医学书籍,对我讲解医学知识,并手把手教会我如肌肉注射、静脉注射、量血压等基本医疗技术。譬如看似简单的肌肉注射,其实有七个步骤,每个步骤都不能马虎,特别是第五个步骤更是不能疏忽。否则小小的肌肉注射也可能引发医疗事故。其实当时家父是想让我继承父业当医生,但因就业政策不允许,我最终未能当上医生。
家父后来担任乡卫生院防保组长,长期奋战在血防一线。我下乡插队后,大队干部见我有一定的医疗技术,一度让我担任卫生员,协助赤脚医生治病救人,因此也一度在血防战线工作,有一段时间就和家父在一起,又亲见家父为送走瘟神任劳任怨,辛勤奔忙。记得当时治疗血吸虫病人时,每天早上要给病人测体温,如病人的体温是36.6,36.7,36.8,我们卫生员往往贪省力,报数时简化为66,67,68。家父发现后立即严肃制止,要我们一定要科学报数。还有给病人测量体温结束后,一定要将体温器的水银摔到36度以下。因为如果只摔到36.5度或以上,第二天给病人测体温时,如病人的体温是36.4度,那体温器显示36.5度或以上,就不正确了。家父对工作一丝不苟的认真态度,影响了我一生。
后来家父光荣退休后,仍在当地供销社大型商场的医药专柜等岗位发挥余热,直到80岁时才在家养老。在吴江消灭血吸虫病三十周年的纪念书籍中,有家父的事迹介绍,并存有政府授予的纪念奖章。
2021年8月14日,97岁高龄的家父在吴江久爱护理院身无病苦,安祥去世,走完了他近一个世纪的风雨人生。
每当我在家中书房的书柜上凝示家父慈祥的遗照时,终觉得家父并没有离开我,而是一直在殷殷地教导我,激励我,护佑着我。
2023年12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