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诗人曹组赋词曰:“霜落吴江,万畦香稻来场圃。夜村舂黍,草屋寒灯雨。玉粒长腰,沉米温湿注。”该词描述了秋日吴江乃至江南乡野的场景,点明了在农耕时代,秋光给人们带来了劳作的硕果和悉心收藏的喜悦。
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深秋季节,正值农村“三秋”(秋收秋种秋管)大忙时。学校便放农忙假,农村学生返家参加劳动,组织城镇学生学农,到生产队参加秋收劳动。我带领部分城镇学生背起背包,来到生产队参加“三秋”劳动,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一到生产队,迎来队长的欢迎。他说,我队田多人少,秋忙得抢时间,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啊。你们主要干割稻,撒猪灰的轻松农活。”队里指派一位妇女带队。
来到田间,秋风轻拂,稻浪翻滚,泛起金色的波浪,有的稻秆被沉甸甸的稻穗压弯了腰,出现倒伏,可微微嗅到丝丝稻香。我下田割稻不是第一次,以前学生时代下乡劳动蜻蜓点水般地干过,当然熟练程度远不如农民。只是缺少劳动锻炼,面朝稻杆背向天,割了不多久,眼看旁边田畈里的社员很快割完了一埭稻,而我们割的只及他们一半多。为了给学生鼓劲,作为老师更要作出榜样。于是,人弯不下腰,就跪在地上,拖着双腿拼命地往前割。“歇烟啦!”一声休息令,社员纷纷走上田塍,到家中做一回家务,我们也在水渠埂上休息。好在秋天舒爽宜人,不像“双抢”时干得汗流浃背,衣留汗霜。只是腰似乎断了,直不起来,有的学生也是一下子躺在地上,不想动弹。“大家快来喝茶!”带队的妇女提上一桶茶水过来喊道。他还从篮子里拿出一只只热烘烘的红薯,递给我们。那时,我们心里又多么高兴,茶水、红薯传温情。我当场表示感谢。“你们来帮忙,应该的。”她说,“你们街上人,割稻很吃力,这样做蛮不错了。队长说,丰产要丰收,颗粒要归仓,割稻要快,还要好。”她的话提醒我们不能踩踏稻穗,我们明白粒粒稻谷皆辛苦,便照着办,在田畈里走动总是小心翼翼的。
早收割的田里撒播了麦种,需要施肥,撒猪灰。生产队的小伙子把猪灰挑到田头。带队的女社员扯开嗓子说:“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猪灰肥份足,撒的时候要均匀,不要贪省力,撒得一堆一堆的。”当时,我疑惑地说:“猪灰盖上去,会不会影响麦苗生长?”她说:“不会,麦苗能顶山长啊。”麦苗的生命力真强!撒猪灰并非重活,只是手拿猪灰,十分羶臭。一天下来,手臭,连衣服也是沾上臭气。转头一想,社员为了丰产,经年与尿粪、猪灰打交道,不觉什么臭,我们难得撒猪灰就嫌臭,算得了什么呢?何况没有肥料臭,哪来稻麦香。嫌臭才是少爷的臭脾气!
那个生产队社员居住条件一般,大多是破旧的平屋,个别的还住在自嘲冬暖夏凉的草棚。队长则将我们安排在一家较高敞的平屋里,我和八位男生就住在堂屋里。堂屋有十几个平方,虽为泥地,但夯得结实,打扫得洁净,也很干燥。不一会,队长领我们到仓库去抱来一捆捆稻草。据说,这是专为我们准备的,事先晒上几个太阳,剥去枯萎的叶子,故呈黄澄澄的。“铺厚一点,睡在席子也可暖和哪!”队长再三叮嘱道。我们听了,心里暖乎乎的,总是想好好干,才对得起农民伯伯的善待。
第一天劳动的晚上,对睡这稻草地铺,学生感到新奇。一位喜欢运动的学生亮开嗓子道:“这可比垫子还厚呢!”接着,就表演了一个前滚翻、后滚翻。其他学生一个个露上一手,俯卧撑,头手倒立,可带劲呢!那位鱼跃起跳的学生却随着席子滑成个仰天卧,引来了一阵哄笑。毕竟经过一天的撒猪灰,人疲劳了,稍微闹腾一番后,便倒头进入梦乡。
屋外,秋风呼啸。躺在稻草地铺上的我,看他们睡得香甜的样子,便熄了马灯。我贪婪地吸着稻草发出淡淡的清香,驱散沾在身上的猪灰臭。我想,厚厚的稻草,带来了软绵绵的温暖,正散发出它白天承受阳光的热量,暖烘烘的,传递了社员对我们的热忱,挺暖心的。
当劳动结束时,我们恋恋不舍地告别了稻草地铺。是它,给予我们温暖,送入梦想,消除疲劳。如今想来,它不逊于当今的席梦思呢。
一年一度的“三秋”劳动,真正触摸了秋天,望着在秋风中鼓荡的累累硕果,深吸在霜天弥漫的甜蜜,回味多彩的秋天。尽管我们只从事割稻撒猪灰,但目睹了社员们耕耘于田头地角,收割晚稻,播种蚕豆,移栽油菜,得知接着还要给麦田撬沟、松土、施肥,多辛劳啊!耳畔常常响起生产队长对明年的筹划:为革命种田,用科学种田,落实一斤猪肉奖一斤谷、养羊补贴稻柴方案,大家多吃点苦,争取粮食大丰收。话语中编织着美丽的梦想。几度“三秋”劳动,我觉得人应该经得起磨练,再努力一番,才能像秋天那样成熟,报效社会,人生更绚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