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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旅生涯终无悔(刘立江)

发表日期:2020年8月13日   作者:刘立江

可能是年龄越来越大的缘故, 回味越来越多,一些久远的事情常常梦幻地浮现在脑海,不管是喜悦的,还是伤感的;不管是压抑的,还是亢奋的,久久缠绵,挥之不去,越想越长远,越想越清晰。正如有句俏皮话讽刺日见老衰的男人,“过去的事忘不了,现在的事记不住”,看来是果真如此。2016年,退休后到苏州吴江给女儿带小孩。因参加健身活动,遇到了一个当地的战友,每当聊起那段岁月,感慨万端。前几天,看到一篇关于部队过年的报导,那些似曾相识的故事勾起尘封多年的一些回忆,忍不住动笔,用部队过春节的情节当引子,回忆逝去的岁月。

第一个春节,充满了新奇感。

我是一九七二年入伍的,进入兵营时是阳历十二月五日,再过一个多月就是农历新年了。那时我只有十七岁,长到这么大,第一次在离开亲人的情况下过年。由于对军旅中过年充满了新奇感,想家、回家过年的想法倒是有,但也深知那是不可能的,军队就是军队,可不是散兵游勇。

那时家里并不富裕,因为整个国家都贫穷。我家在附近还算是一个条件不错的家庭,父亲是干部,月收入114元,由于家庭7口人,加上奶奶还在河南农村老家,父亲时常寄些钱回去,所以,经济状况属于中等收入家庭,但我家周边困难家庭太多了。母亲心灵手巧,既能做些缝纫活,还善长做饭菜,加上那时口胃特好,感觉母亲做的饭菜是世界上最香的,过年再能吃上肉和米饭,就象过上了皇宫的日子了。

部队的生活当时也并不是太好,每人每天的生活费是0.49元,1974年邓小平复出主持军委工作后,为了提高了部队生活水平,将生活费提到了每天0.52元。好在我们部队是军队农场,自己种粮和菜,还养些猪、鸡,据说比别的部队强多了。当时每天两顿粗粮,一顿细粮,每周能吃到一至二两肉。春节快到了,班里的老兵们天天到炊事班打听什么时候杀猪。当听到肥猪被捆起来即将没命时的嚎叫声,老兵们欣喜若狂,个个喜笑颜开,仿佛听到的是悦耳的音乐。离过年还差四五天的时候,部队组织了一次忆苦思甜大会,请来丰南县老王庄的一个贫雇农给战士们讲述他在解放前受到过的苦难。老人当时五十多岁,饱经沧桑的脸上堆满了褶皱,看面相有六七十岁,他一直未婚,在村里担任治保委员,长期住在村委会,连工作带打更。那时候从地方到军队很流行忆苦思甜活动,常常请一些“苦大仇深”的老工人或老农民讲述旧社会的苦难,再吃一些用粮糠和野菜做的忆苦饭,目的是提醒人们不要忘记万恶的旧社会,珍惜今天的幸福生活。那老农民没文化,还没讲话先大哭了一阵,确实引起了大家的辛酸。但他讲了没几句话,大家确暗自笑了起来。他说:“在万恶的旧社会,我家太穷了,房无一间,地无一垅,祖祖辈辈给地主扛活(现在叫打工),我们家从我爷爷那辈起就打光棍,我爸爸也打光棍,到我这辈子还是光棍,家里没钱娶不起媳妇呀”。大家唔着嘴偷着笑,他十分生气。过了一会,他又讲起六零年挨饿的事,说得比解放前还要惨,副教导员赶忙上去给他倒水,提醒他还是讲解放前的事,没等他讲完,就被副教导员给劝了下去。

家里过年时的氛围特浓。父亲有个习惯,再没钱也要买两挂鞭炮在年三十中午放一通,说法是“崩一崩穷气”,尽管年复一年日子没有多少好转,但这个习俗一直没改变,一直到他去世。尤其在他的晚年,买鞭炮、放鞭炮,开心地嘿嘿笑着,仿佛是个孩童,现在回想起来历历在目。母亲做好了饭菜,一家人围在一起,大吃大喝十分热闹。父亲喜欢喝酒,家里也没人陪他,自斟自饮倒也开心。母亲往往是先看着我们几个孩子们吃,差不多时她才开口。晚上没什么开心的节目,往往邀些朋友在一起拉些家常,扯些逗笑的事。最让我们开心的是穿上新衣服,母亲手巧,没进腊月就开始操持给我们做衣服,衣服早就做好,但一直到年三十才让穿,穿好后让我们走出去,母亲最爱听的是邻居对她做的衣服的评价。

部队的春节和家里截然不同。虽然从腊月二十八到初五饭菜比平常丰富了许多,但部队往往是外松内紧,站岗值班非常严格,战备观念很强,腊月二十九还搞了一次紧急集合演练。当时我们不知道是演练,还以为是真的打仗了呢,心里直琢磨:也够倒霉的,刚当兵几天就赶上打仗了!这要是死了,家里可怎么办?我们班有个新兵叫杨留四,是朝鲜战斗英雄杨根思的侄子,紧急集合训练回来,发现他的裤都被冻硬了,肯定是紧急集合吓得尿湿了裤。其实我也尿了裤,只是装成没事人似的。部队没有鞭炮,也没有灯笼,连里在三十晚上组织了联欢会,要求各班至少出一个节目。班长对我说,你有文化,你就出个节目吧。那时不知道脸皮怎么那么厚,竟自己做了首诗,在联欢会上故作多情的朗诵了起来。那词全都虚得不得了,因为刚刚走出校门,什么也不懂,通篇三十几行,没什么实质性的内容。但下场后班长还是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因为他根本没文化,到部队后才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班里大部分是四川兵和江苏兵,有文化的很少,记得刚到班里时,一个战友结结巴巴地念《毛选》,竟把调查报告念成了周查报告,当时我给他纠正过来,他还和我直抬杠,我差点给他“上纲上线”,因为那篇文章我背得特熟。上纲上线就是给人家带上政治帽子。

中国人的习俗是相通的。家乡年三十中午是比较丰盛的饭菜,晚上和初一早上要吃饺子。部队也是同样,从下午四点多开始,每排出三到四人到炊事班去包饺子。我算是手巧的,会赶皮,会包馅,其他战友把饺子包的各式各样都有,大家一阵阵哄堂大笑,十分热闹。饺子是猪肉馅的,十分好吃。连里有几个回民战友,炊事班特意给他们做了些羊肉馅的,大家都说太膻了,吃到嘴里又都说香。

第二个春节,重浴家庭的温度。

1974年的春节前,我做好了在部队过年的打算,先给家里和亲朋发了几封平安信,又和战友们一起到团内小卖部买了些生活用品,如牙膏、洗衣粉、肥皂等,还和战友们商量搞点什么乐趣,战友提出能不能去海边玩一玩。其实海离我们部队很近,不过十几里路,但商量来商量去,因为交通不便还是放弃了。所谓部队放假,几乎和不放假差不多,只是比平常少了训练,可以晚一点起床。但也不能太晚,因为太晚了,就没饭可吃了。部队的年是比较枯燥的,顶多放一两场电影,片子就那么几部,来回放,自排自演的节目也勾不起大家的兴趣,就除了站岗值勤外,就是打牌睡大觉。副排长叫蒋泽民,是个多才多艺的人,会讲许多故事。他父亲是老革命,在北京八大处当高干,春节前,连里照顾让他回家去过年。

腊月二十八那天,连长把我叫去,对我说:“给你放五天假,回家过年吧”。当时我真是喜出望外,心跳都加速了,忙向连长行了个礼,飞快地跑回了营房。

那时公共汽车只通到古冶,离家还有五六里路需要步行。下车后思忖给家买点什么,到小卖部看了看,什么都要票证,便给父母买了二斤点心,给弟弟买了两挂鞭炮。当我走进家门,全家即错愕又高兴,本来准备年三十吃的东西,母亲都提前开禁了。

那时父亲还在部队工作,他是1970年地方支援部队开发煤矿而去的地方干部,他因为不是部队军人,所以提前放假回了家。父亲是个不爱讲话的人,和我只是聊了数语。母亲最关注的还是我在部队生活,是否吃得饱?训练累不累?叮嘱这叮嘱那,恐怕我在外边受苦。姐姐思想很进步的,希望我在部队能入党。姐姐接受的全是红色教育,对党、对毛主席有着深厚的感情,她名字叫俊荣,文化大革命期间,为了表示对毛主席、共产党的忠诚,改名为立红,后来又改了回来。姐姐为人善良,特别体贴人,她把班中买的细粮干粮全部拿回家,让我和弟妹们吃,她说他们还没长成,多让他们吃点好的。

我的两个妹妹、一个弟弟那时还小,我回家后新奇一会就跑出去玩了。现在回想起来很内疚,那时候不知道给他们买点什么哄一哄他们。我每月有6-7元的生活费,部队还管吃管穿,在弟妹们看来是“高收入”的人,他们每月能有1-2元的零花钱就是很不错的了。到了晚上是全家最欢快的时刻,先是围坐在一起听半导体收音机,那时不管什么节目都听,七个样板戏整天来回播放,几乎所有的人都会背唱,新闻联播全是中央的动态以及人民群众如何学习毛泽东思想的。但那时人们思想很单纯,整天听也不厌烦。一般到重要节日,“两报一刊”都要发表社论,主题无外乎这么几个:一是毛泽东思想的伟大及毛主席和中国共产党的丰功伟绩,二是坚持无产阶级专政下的继续革命,将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三是坚持反帝反修路线,中国人民不仅要解放自己,还要解放处在水深火热中的世界人民等等。听完广播后,大家东拉西扯一直到后半夜,放完炮才去睡觉。

拜年是过年的重头戏。我穿着军装回家,头带着鲜艳五星,显得挻神气,母亲好面子,重点拜年户当然让我去。拜年中最让我有感触的有三家。一是解大爷家。解大爷是邻居中最爱我的人,在我入伍的那天,老人哭得泪流满面,那时他收入70多元,确给了我20元钱。当老人见到我,高兴的不得了,非要我留下来吃饭,因为时间太紧,谢绝了老人的热情挽留。谢大妈的鼻子小时候受过伤,鼻梁塌陷,说话总是嗡嗡的。她很善良,拉着我的手,让我吃花生,吃糖,我不吃她就往我的口袋里装,那种亲近的感觉至今回想起来心头还是热乎乎的。老人去世后几天我才得知,到他家在老人遗像前敬视了一会老人的照片,给他儿子一些钱,让他代我在老人忌日时买些祭品。二是好友金利家。金利是我从小至今的朋友,如同亲兄弟一般,在我当兵的时期,是他和小董照顾了我的家。本来我们三人应是终身朋友,可小董做出了骗我母亲钱的事,不得已和他终结了朋友关系。金利的父母可以说世界上最忠厚、最纯朴的人了,他们不善言谈,但接触中你会真切地感受到他们善良和友好,老人会用一杯淡淡地白开水招待你,询问你一些最基本的生活话题,他们或许不懂政治,不懂军旅生活,但他们确会隐喻地告诉你怎样去做一个善良的人,一个对国家、对社会、对家庭负责任的人。第三家是舅爷家。舅爷是父亲在唐山关系比较近的亲人,还有一个双田表兄,都是河南过来的。舅爷退休后天天捡柴,秋收后捡拾些花生、豆子、玉米等,贴补家里十分紧张的粮食。舅爷舅奶老俩口很善良,经常救济一些困难的家庭,在附近很有人缘。每年他们都给我家十几斤花生或其他粮食。拜年时我带着小妹一同去的,舅奶和解大妈一样,让你吃这吃那,临走时还将小妹的口袋装满。对他家我一直有个困惑,地震那年表叔29岁仍不结婚,而且非常古怪,谁来了也不理睬。后来听说,他喜爱古典文学和中医,爱练武术,在当地小有名气。据别人讲他为什么不谈恋爱不结婚,他认为过早地接触女性会丧失武功。

假期很快地过去,临走的那天显得有些悲壮,妈妈给我带了些食品,主要是花生、糖、还有妈妈做的油炸麻花。姐姐请了假,姐姐在食堂工作,春节不放假,金利、小董、宝顺都来送行,弟弟也要去。最后还是姐姐把我送到唐山长途汽车站,给我打了车票,又千叮咛万嘱咐,到部队后要立刻给家回信。她怕部队买邮票不方便,时常买些邮票寄给我。那时古冶到唐山的车也少,那天不知道姐姐几点到的家,我到部队时天已黑了。

回到熟悉的营房很久,还沉浸在家庭时的感觉,我给战友拿出从家带来的食品让大家品尝,大家喜笑着我全然不顾,意识中仿佛今天晚上还将和家人在一起。那天也挺有意思,皮副团长到我们班去玩,他是个矮胖子,安徽人,是广州军区司令员皮定均的侄子,参加过解放战争和朝鲜战争,皮裤带上有几个洞,是打仗时被子弹打穿的,每当见到新兵,总要解下来让大家看一看。那天他吃着我拿去的花生,大说大笑,竞又解下皮带让我看了一次。至今我还疑惑,皮带上那么多洞,受了多少伤呀,不过,他的身上确实有许多伤痕。

第三个春节,兴奋与沮丧。

过了第二春节不久,我被调营部当通讯员,兼营长和教导员的勤务员。照说是个美差,偏偏我有个弱点,不善于侍候人,比较爱睡觉,有时首长起床了,我还在大睡。结果干了不到半年便让我去管水塔了。此后的一段时间过得比较惬意,因为没人管我了,没事后我就跟着其他连队去打靶。在部队营地的西边不远有一群挖河的民工,他们为了通信方便,将联系地址设在我们营部。挖河指挥部的通信员叫刘和平,天天去营部取信件时顺便在我那里去呆一会,他是从唐山杂剧团下放到农村的,会车技。在我的要求下教我练车技,练杂耍,每天特开心。他们一直干到阴历小年(腊月二十三)才收工回家。

临过年还有七八天的一天,机枪连去打靶,我去过枪隐。还没等上射击位,班长气喘吁吁地骑车赶来,见到我二话没说就踹了我一脚,还要打我,被其他人拉开。对我怒气冲冲地说:“你赶紧回去,看看你干的好事”。当我回到水塔那一看就傻了眼,只见水塔顶部哗哗地往下流水,准备接水的人躲在远处看着。我不顾水淋,紧忙打开水塔门进去,拉开电闸。过了十几分钟水塔的溢水才停下来。班长过来对我说:“你就等着处分吧”。当时我心里很害怕,倒不是怕处分,而是担心水塔被冻裂。因为水塔上部的蓄水池是双层的,中间保温层装满了稻壳,如果灌满水,夜间一冻冰,冰体澎涨,水塔就毁了。那一夜我失眠了,早晨不到五点钟起来跑到水塔前,绕过来绕过去仔细看水塔是否开裂。可能老天爷助我一把,几天过去了确没开裂,水塔被保住了,心也渐渐踏实下来。可班长抓住了我的把柄,时常用此事敲打我,我心里很不是滋味,那时刘和平也回家过年,能说真心话的人也没了,整个春节都很郁闷。

说来这事也全怪我,有一句老话叫“聪明反被聪明误”,我完全是被小聪明所害的。那里各连队都没有自来水,战士们早早起来到水塔下面接水挑到营房的大缸里。我要六点钟起床,合上电闸给的蓄水池供水,早晨挑水的人多,一般情况要盯两三个小时才能断电停泵。我天生爱动脑筋,想出了一个自动断电的办法。我在水塔里放一块大木板,木板中间钉个钉子系上麻绳,麻绳的另一端系上一块铁坨,放在电闸的下面。把铁坨和电闸的闸把用另一条麻绳相连。当水塔内水位上升时,铁坨开始下降,下降到一定位置时,便拉下电闸,我试了几次都非常灵敏。从那以后,我早晨合上电闸,便找地方玩去。令我万万没想到出事的那天夜间下了大雾,麻绳挂上了雾水,被冻变成了冰线,折弯的地方不能移动,铁坨不能下降拉开电闸,所以造成了事故。

过了几天,副营长找我了解情况,我如实向他述说,他拍拍我的头说:“小鬼,还挻聪明,你还有别的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吗”。我兴奋地说:“有哇,有一种限位开关,安到固定位置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副营长说:“好,以后我和维修队的人说说,给你买这种东西,你把它安上”。副营长走后,我连续几天特别兴奋,盼维修队快快买来限位开关,展示一下我的才能。过了几天,班长通知我被调到七连了。我说:“副营长说给我买限位开关呢,等我安装上再走行不行“。班长说:“那事你就别管了”。

到七连当上了火箭筒手,那年六九式火箭筒第一次装备部队,是总结了珍宝岛事件后开发的新式武器,我又充满了新奇感,淡忘了前段时间的懊恼。班长叫门新起,是河北平安县人,十分小气,小农意识特浓,我向他述说这些事,他丝毫不感兴趣。正赶上他老婆带着孩子来部队,带来了些大枣,谁去看他老婆和孩子买东西他就给谁枣吃,谁不给买东西就不给谁吃,我没给买,他就不理我。

排里有个上海兵叫冷峰,是高干子女,他父亲是师级干部转业的,在上海浦东区当书记。他爱好外国文学、古典文学,有时还看哲学,喜欢谈一些新奇的观点。那时候国内没有哲学专著,全是从苏联翻译过来的,看了以后似懂非懂,我俩有时探讨,有时还抬杠。他抽空就用刮脸刀刮鬓角,然后用生姜抹。我问他为什么这样做,开始他不告诉我,时间长了他才向我透露真情。他十分喜欢外国男人浓密的鬓角和胡须,而我们中国人头发长得比较靠上,鬓角也短,他想通过这种方法延长鬓角和加密胡须。我和他比较谈的来,真有点“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的情缘。我是19763月份复员的,他继续留在了部队,为了尽快入党,他申请去饲养班养猪,可惜唐山大地震时柏各庄也是重灾区,他震亡了,国家损失了一个才子。

和冷峰闲聊时我总结了在营部一年多来的几点收获,概括为有喜有悲。一是认识了荆海涛,他教会了我写文章,初步懂得了文章的结构、体裁、基本写法,而且在团广播站发了十几篇稿。荆海涛的父亲是山西临汾军区领导,荆海涛文才特好,是我们团在报纸发表文章最多的人,退伍后在电影制片厂当了编剧。二是认识了刘和平,学会了几招杂技。悲的是中秋时节得了胃病,时常很痛。那年邓小平出来主持工作,召开了军委扩大会,上级让我们做好记录第二天传达。部队没有录音机,全靠晚上收听中央广播电台十点以后的记录速度广播,那天的值班员是我的好友,我特意到机枪连要来了二斤猪肉,做肉干饭当夜霄。记录完新闻已是十一点多钟,我们开始吃肉干饭,我们副营长也嗅着味来凑热闹。那天晚上吃的太多了,不到早晨五点,我的胃开始疼,当时部队医疗条件好不太好,从此留下了胃病。二、挨了入伍以来最狠的批评,还挨了一脚踹。三、被副营长骗了一次。现在回想起来可能不是副营长的错。

第四个春节:在农村过年。

腊月十七部队决定开始野营训练,目的地丰润县杨家营。从安排上看是准备在外过年了,对当兵的人来说在哪儿过年都一样。炊事班新研制了一套边行军边做饭的炊事器具,准备在行军时试一试。连里让我和七班长一行四人当先头部队(打前站),为后续部队联系住处,提前一天出发,还有一辆自行车可以轮换着骑。第一站是丰润县城北面的村庄,村干部非常热情,在村里找最好的人家安排我们住宿。

七班长非常精干,不仅身体好,军事技术也是连里的尖子,他和我们班长是老乡,但性格完全不同。走了多半天他毫无疲倦,不知什么时候他带了些泡好的豆子,联系好住处后他就开始做豆腐,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做豆腐。他将豆子加水用石磨磨出浆来,烧开一锅水,用一个吊起来的布袋往下漏浆。他让我烧火,热气熏得他大汗直冒,他依然不停的摇动。豆浆煮好后我们每人先喝了一碗,真香!他又拿一瓶卤水点豆腐,过了一会将成脑的豆腐舀进木箱里,用边缘布盖好又压上木板,木板上又压了石头。过了一会,他叫我嚐豆腐,豆腐还有温度,吃起来即香又甜。第二天,他给了房东5角钱,带着一个战士走了,留下我和另一个战友等待部队。

第三天下午四点左右,部队进入村口时,除了村干部外,还有一群衣衫不整的孩子在村头迎接我们。见到这么多人迎接我们,本来累得没精打彩的战士们全部昂首挺胸,听着口令齐步往前走,口号喊也很响亮。村里的孩子们对部队更加热情,没人带头竟同声喊着“解放军叔叔好”,我们更加打起了精神,真想迈正步走,可惜领队没喊正步的口令。其实迎接我们的孩子比我大不了几岁,其中有一个穿花衣服的女孩个头很高,比其他孩子高出将近一头,看样子足有十六七岁,但脸上脏兮兮的,举着双手也喊着解放军叔叔好。正喊着,突然脱下裤子就撒尿,当时我们都觉得很不好意思,赶紧走了过去。

我们班被安排在一个老两口的家里住下,他们的孩子都已结婚住在同村。这个小村建在一个四面环山的山坳里,一条崎岖不平的山路通往山外,时逢冬季显得比较荒凉。房东是村里最有学问的人,堂屋和住室的门框都贴着对联,屋里的柜子上放着成套的毛泽东选集、马列著作和其他革命书籍。

部队野营训练与在营房时差不多,上伍练队列,下午练瞄准,过了几天才开始进行山地训练和夜间训练。山地训练比较简单,只是如何上山下山,做到既快又安全,而夜间训练却很有特点。天黑后,排长让我们班拿着数十枝砍好的木棍,在指定时间里到达白天训练过的一个场地,而且要边走边留下记号,让其他班寻着记号找到我们。山里的小道即不好走,叉道又多,我们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找到目的地,那时已是夜间十一点,我们在那里潜伏起来,等待后来的战友。谁知那个班长水平不高,未找到我们留下的记号,一直到天亮也没找到我们。

在等待战友的那半夜,深切体会到了什么叫“煎熬”了。大家分开潜伏,连个说话的有都没有,刚开始时大家还能遵守纪律,时间一长,便悄悄地聚到一起,抽棵烟或说几句话,班长开始还批评大家,慢慢也默认了。我们班9个人中有六、七个人吸烟,到早晨四、五点时他们的烟全都抽光了,那几个“烟鬼”被烟隐的抓耳挠腮。一个战友实在无奈,捡了几个烟头将烟丝用纸卷起来,点着火大口大口地抽起来,抽了几口后惊呼,“这烟怎么这么骚呀”?大家一看,原来那烟头被我们尿湿了,大家呵呵大笑一阵。

野营训练说是很苦,其实乐趣无穷。首先训练时间不严格,大家嘻笑玩闹的时间比在营房时多;其次,抽空在山上找些野果,品尝了野味。真是乐不思蜀,大家几乎忘记了快要过年了。村里比较穷,差几天过年了还嗅不到年味,村民们全年能吃饱就是不错的。我们用餐后剩菜剩饭给房东让他们喂猪,他们全都晾干,等我们走后他们继续做饭人吃。他们人都吃不饱,哪有粮食喂猪。他们那儿猪圈建得很特别,厕所和猪圈相通。进村后第一次解手,刚刚蹲下,便听到猪吭吭声,低头一看,猪嘴从便坑里露了出来,给我吓得猛地嘣了起来,提着裤子跑到院里。

我们班长很神通,他发现房东有老书,不知用什么办法弄来了两本,一本是《小八义》,另一本是《水浒传》,班长和我们几个战士争着看。我进入少年后正逢文化大革命,除了《毛选》及革命书籍外,其他课外书都没见过,古典小说只是听老人们讲过一些,象《小八义》这类书完全是禁书。我们真是“如饥似渴”,为了看书,将平时积攒下来的钱买了手电筒和电池,晚上不睡觉蒙在被里看,看到兴起时,真想到院里练上一遭。那段时间我看了《小八义》、《水浒传》、《封神演义》、《清宫秘史》等。在我复员上班后向工友们玄耀这些时,还真引起了年轻工友们的羡慕,因为那时文化还没解禁,在城里非常难见这些书。

春节到了,连里连续几天改善生活,三十的晚上依然包饺子,各班将馅和面领回去自己包。农村的春节氛围和城里比差了许多,偶尔听到鞭炮声,最让人感到年味的是孩子们打着灯笼出出进进,衣服也比平常干净了一些。初一的早晨,另外一个班的战士向我们讲了一个笑话,他向房东大姐借擀面棍,他不知道人家还没结婚,竞跟人家叫了声大嫂,弄得人家很不高兴。说来这家也很怪,一个孤寡老太太,丈夫早逝,三个姑娘和一个儿子全不结婚,大姑娘已有三十多岁,儿子二十四、五岁,最小的女儿也有二十岁。小女儿在村里当教师,比较开明,但只要一谈对象,其他两个姐姐就从中作梗。这个小村还有一个特点,残疾人比较多,弱智、聋哑人有十几个,在小小的村庄比例是较高的。据村干部讲,这种现象与本村的贫穷和交通闭塞有关,近亲结婚、换婚的很多。

前几年听说这个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依靠丰富的资源不仅解决了温饱问题,生活水平比城市不相上下,这主要利益于邓小平改革开放的政策,苦雨凄风数千年的农民兄弟终于奔上了小康。解放后,人们不再饱受战乱之苦,毛主席、共产党给了人民安逸环境。翻身当家的农民们本应过上幸福的生活,但由于极左思想的影响,人们没有踏上发展之路,尤其公社化后分配体制弊病的影响,农民生产没有自主权,劳动报酬相差极微,生产积极性日趋下降。有句顺口溜:“七点敲钟八点到,九点开工还得泡,中间再抽两袋烟,提前两点回家了”,虽然农民不都是这样,但当时的农民热情确实不高。现在回想起来真有点对不住这些农民,当年抗日战争时期,他们配合抗日做出了许多牺牲,解放战争时期许多青年都参加了军队,相当一些人至今没有音讯,可能牺牲在战场了。然而解放二十多年了,这些为革命事业做出贡献的农民们确依然过着那样穷困的生活。

不知是村民们愚昧还是真有此事,据村民们闲聊时讲,这个村的黄鼠狼可神了,夜间常常搞一些恶作剧。如它们能在夜间将电磨的电闸合上,哪家对它们好就让哪家有吃不尽的粮食,哪家对它们不好就将这家的粮食偷走,等等。听了这些故事开始觉得挻好笑,后来竟发生了一些让我们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有一天深夜,听到堂屋有“咯哒、咯哒”地走步声,一个战友起来想看个究竟,打开屋门看竟什么也没有,第二天早晨发现堂屋地下有四个栗子皮,村民们解释说这就是黄鼠狼搞的恶作剧。

在我们训练结束返回部队营地时,村民们和我们依依不舍,大部分村民和战士都流下了热泪,村民们太善良了,他们对我们如同子女般地爱护,那时部队“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歌整天唱在口里,也认真地执行在行动中,对老百姓秋毫无犯,只有帮助,没有打扰。临行前把这些日子的房费、柴费、电费都一一结清。集合前,全班战士整齐地站好为房东行礼,那情景感人至深。

部队是下午出发的,天黑前部队安排露地宿营,露地宿营就是在空旷的露地搭帐蓬夜宿其中。战士每人都有一个长方型的雨衣,宽一米五,长两米多,中间有一个洞,上面缝着防雨帽。人穿它时头钻进防雨帽,两面往下陲就是一个雨衣。它的四边有几个孔,将四个雨衣连接在一起,中间用一枝木棍顶起来,四个角固定在地上就成了帐蓬。我们用老乡的柴草垫在地上,放平被褥,搭好帐蓬就钻了进去,那时年轻,火力旺盛,躺下就睡着了。当听到起床号钻出帐蓬时才发现,夜间下了一场小雪,遍地白茫茫的。

吃完早饭部队集合,连长命令:“今天急行军,下午五点前一律到达营地,现在每个人到炊事班领一份干粮,马上出发”。一听到这里心里十分紧张,本来是一天半的行程,确要在一天的时间走完,我背的是六九式火箭筒,份量比步枪重,心里暗自叫苦不迭。班长说:“上午咱们多走点,下午可以轻松些”,我们订好了目的地,然后开始跑步行军,十二点前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坐在地上背靠背包,大口地喘着气,连饭都不想吃就想睡觉。勉强吃完饭,脱下鞋一看脚全是大泡,用手一碰痛的钻心。班长哄我们赶紧行动,大家眦牙咧嘴,一拐一拐地走了起来。看来班长还是有点先见之明,五点前我们到达了营地,在我们后边还有好几个班,到六点时有的班还没到达。

写到这里,对部队生活中四个春节做了简要的回顾。说是写年,其实在写部队生活中的感受,文中提到的几件事,只是浩繁烟海中的点滴而已,远远不能概括部队生活的全貌,也不能概括个人在部队成长过程的全景。从我个人历程来说,那段历史虽然短暂,但是永生难忘的、是刻骨铭心的。那段历程我学会了生存、学会了生活、学会了面对困苦、学会了发现光明。为我在企业勤奋地工作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为我至今仍然执着地学习引上了路途。我不能忘记那段经历,那些曾与我同甘共苦的领导和战友,更是永远难以忘怀,只是实在想不起他们的名字,这将使我遗憾终身。

2004年时,我又偶尔穿上军装,但不是真正的军人,而是担任了本单位武装部干部。偶尔参加一些军事活动,每次都让我倍感亲切。遗憾的是今非昔比,再也不能真正地走上训练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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