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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媒介的故事(刘立江)

发表日期:2022年1月11日   作者:刘立江

造物主创造了动物、植物和微生物三个有生命的物种,只有动物具有信息交流的功能我们人类处在了生物顶端,把信息交流的功能由初始人体器官交流发展到文字信件、语音、视频到多媒体高级阶段。我们是经过由“家书抵万金”的珍贵到今天视频聊天的方便全过程的人,虽然往昔人与人的联系方式发生了巨变,但尘封中的往事依然历历在目。

(一)我陪母亲写家书

    我们的父辈,识字的人不多,家里每次去信或来信都是一件大事。尤其当穿着墨绿色工作服骑着墨绿色自行车背着墨绿色背包的邮递员到家门口喊:“某某某,你家来信了”,我们这些小孩子会飞快地跑出去接信,如果是挂号信,还要大人过去签字或按个手印。若家里人不识字,还要请人过来帮着念信谁家来信多,邻居们都要高看一眼,一是说明这家人脉旺,二是证明这家人有文化

    儿时记忆中的林西邮电局,在新立大街门朝北墨绿色的门,门口有个墨绿色的邮筒。早期邮筒只有一个开口,把信可以塞到里面。后来有了两个开口,一个是外阜信件,邮资8分,一个是本阜信件,邮资4分,本阜只含唐山市区內。邮资可能是我们国家最后放开物价管理的公共服务产品之一。邮电局大厅里可以办理买邮票、信封邮寄物品电报及长途电话业务。里面有个专门代写书信桌子,母亲曾带我在那里写过信。后来在邮局的西面开了一家代写书信的小门市,是一家住宅,门口挂着一块“代写书信”的牌子,戴眼镜的瘦老头非常斯文的坐在里面。门口朝北,两扇黑门板,里面有一张学生桌,桌上放着一只笔筒和一叠B5大小的白色横格纸,信封放在抽屉里,用的时候拿出来。写一封信大概两三毛钱,母亲也带我去过几次。

    母亲是天津市人,姥爷去世后姥姥改嫁到武清县杨村。1948年母亲嫁到唐山林西,但她和姥姥及她的大伯父及兄弟们一直保持着书信联系。

母亲常通家书地址记得有两处,一是“天津市红桥区玉善里……”,什么胡同几排几号记不清了。二是姥姥改嫁的那个地方。父亲的老家偶尔也去信,大部分是给奶奶寄钱的时候附带的信,那时候寄钱也要到邮局办理,母亲把着家里的“财政大权”,这事由母亲去做。

有一次母亲让人代写家书,印象略深,因为我看她有点“鬼鬼祟祟”的。信的内容记得两点,一是说我父亲很平安,没摊上事,二是问她大伯跟老叔还有联系否,要彻底断绝关系,否则要挨整的。当时不明白信中的含义,若干年后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我父亲是林西矿的干部,被人揭发参加过“工矿党”,很多人被当成“地、富、反、坏、右”分子揪出来,甚至挨批斗或“还乡”。后来被证实,工矿党名册中有父亲的名字是他外甥钱路珍给添上的,本人并不知情,后来工矿党也没算什么严重的问题。母亲的老叔是解放前的老知识分子,国民党退踞台湾时跟了过去。因为两岸互无往来,天津那边也没当成什么问题来追究。母亲在天津的亲人很多,非常时期家里就分成两派,经常出现两派舌战,成了当时社会的小缩影。

    母亲的堂姐住在唐山林西的东工房十三排,我家住在南工房十八排,相距大约两公里。姐俩有个特点,谁收到娘家的信,都要相互通报一下。虽然是“泼出去的水,嫁出去的女”,但毕竟是在大城市出生,曾享受过小资生活,有点“家书抵万金”的情怀。

    父亲的家书比母亲少很多 ,但河南同乡们经常相聚,相互通报老家的情况即便收到老家的信绝大部分是向父亲要钱在建国后的几十年里农村抵抗自然灾害的能力非常弱。黄河岸边经常闹灾,爷爷早年去世 ,剩下奶奶和几个叔叔在老家维持生活因为我家的人口逐渐增多给老家寄的钱逐年减少,但从来没听到过奶奶和叔叔们抱怨

    母亲找人代写家书一直到我上初中时才终止。

(二)第一次写信

    姐姐有个小她一岁的朋友,我们叫她张娣大姐,姐姐下乡二年张娣大姐到滦县缫丝厂参加了工作,不久谈恋爱了,由于父母反对,与家庭发生了矛盾。张婶很生气,到我家哭哭啼啼。

    母亲跟我说:“你算有文化的人了,你给张娣写封信”,我就按着母亲口述写。不巧,唯一的钢笔坏了,用铅笔写觉得太不认真,就用红色圆珠笔写了起来。当时红色“八股文”是许多文体的标配,写私信也是如此,开头都要对最高领袖说些祝福语,然后用一段领袖语录,我选用的是“我们要斗私批修”这句名言。我上学比较喜欢语文,替母亲写这封信问题不大,母亲也很满意。

   不久,张娣大姐到我家,问那封信是谁写的,母亲告诉了她。她抓住我的手说:“弟弟,你写的太好了,我把它保存起来了”。但恋爱问题张娣大姐仍未能与她父母达成一致,堵气连夜返回了工厂。

    过了几天,母亲带我去滦县缫丝厂找她,在九龙山火车站下车,走很远的路才到了缫丝厂职工宿舍。母亲与她彻夜长谈,我早早睡下,不知谈的结果如何,早晨起来赶火车返回了家。张娣大姐给我们带回了一大包五香蚕蛹,母亲和妹妹弟弟看着害怕,我吃了几只就送给了我的同学。

    几天后,母亲非常生气地跟我说:“你再给张娣写封信,骂她一顿。她答应我好好的,说这个礼拜回来跟她妈道,结果到今天还没回来 ”。我写完后给母亲念了一遍 ,她感觉语气太软 ,我就在信上又添了一句 “你要是再不回家给你妈道歉 ,我和你大姐就与你断绝关系 ”。也不知这封信起的作用还是什么原因,张娣大姐果然回家了向她妈道了歉张婶高兴极了第二天就带了些水果到我们家来致谢

(三)一封只去不回的信

    1971年初家里收到黑龙江哈尔滨三叔的来信 ,信中说,三婶前几天去世了 ,撇下了11个孩子 ,生活很困难 ,借了一些债 ,让我父母给他寄些钱帮他还债 。当时父亲还在承德协助军队搞开发工作 ,母亲听到这个消息非常发愁 。那时我家也不宽裕 ,姐姐下乡未返城,我和两个妹妹一个弟弟正在上学 。母亲说: “要不这样办 ,叫你三叔送两个孩子过来 ,我帮她抚养 ”,我就照母亲的说法给三叔回了信 ,这封信一去无回 ,三叔也没把孩子送过来 。

    父亲从承德回家时母亲向他说了这件事 ,父亲愁眉苦脸,沉默不做声 。母亲建议再给三叔去封信 ,父亲摇了摇头 。

    1976年冬天 ,三叔的五儿子从黑龙江来到我家 ,聊天时他说,他们夜间起床撒尿时,常常看到他父亲坐在炕上抽烟 ,长声短叹睡不着觉 ,发愁养家糊口的事 。三叔有七个儿子四个女儿 ,家里的房就像职工宿舍 ,一间是女宿舍一间是男宿舍 ,一大群孩子,缺吃少穿 。五弟来的时候 ,穿的是她姐姐的棉裤和棉袄 ,又小又短 。母亲听后哭了几次 ,给五弟做了一身新的棉裤棉袄 。

    母亲问五弟 ,给你爸爸写信 ,让他送过两个孩子来 ,怎么没送过来五弟说:“我爸爸当初是有这个想法 ,但看了看我们,把谁送出去都有点儿舍不得 ,他犹豫不决 ,时间久了,就把这件事忘记了 ”。

(四)一封十年后才明白的信

    1948年至1959年我家住在林西西中街,与著名数学家张广厚家为邻,1967年搬到了林西东工房。有一天西中街的胡大妈到我家向母亲哭诉,手里拿着一封十分褶皱的信。胡大妈与母亲关系很好,我们搬了三次家仍未断往来。大妈让我把信念一念,拿过来一看许多字不认识,一方面字迹潦草,另一方面有许多繁体字,小学四年级的我更读不懂信的意思。

    过几天听母亲讲,胡大爷和胡大妈一起到我家来了,母亲给他们调解好了矛盾。大约十年以后有一次聊起了胡大妈,我才明白那封信含义。

    胡大爷在一个乡办工厂当采购员,暗恋上了仓库的女管理员。胡大爷不善言语表达,就写了一封情书,悄悄给了女管理员。女管理员认识不了几个字,看不懂情书的内容,就带回家让丈夫看。丈夫一看火冒三丈,就带人到了胡大爷家,把信交给了胡大妈。胡大妈知道事情原委后气得不了,胡大爷下班刚进门,被胡大妈和管理员丈夫一顿胖揍,胡大爷跑到厂里不敢回家。胡大妈不依不饶,非要离婚,这才到我家哭诉。

    后来,母亲把胡大爷胡大妈叫到我家,把胡大爷狠狠教训一顿,这场矛盾得以化解。

(五)母亲的耳光

     1973年夏天,是我当兵后的第二年 一天上午正在训练 ,连里通讯员找我说,你母亲来看你了,我急忙跑到连部 。 连部门前停着一辆绿色吉普车 ,母亲站在车旁 ,我急忙跑过去 ,还没等我说话 ,母亲上去给了我一个耳光 ,打完她就蹲在地上哭了起来,给当时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

    过了一会儿母亲站起来对我说:“你为什么两个月不给家里写信 ,我以为你死了呢 ”我急忙做解释 ,在战友们的劝说下,她才消了气。

    当我成家有了女儿之后,渐渐理解了母亲。我刚当兵的第一年,有极强的新奇感,每半月就给家里写封信汇报一下情况。时间久了,一切归于常态,没了新鲜感,拿起笔来不知写什么,一拖两个多月没给家写信。母亲是个脾气急躁易喜易怒爱憎分明视儿女为生命的人,两个月不见我的信,引起了她的多疑多虑。

那时父亲还在军队工作,他的好朋友,24军某团副团长吕长泰调到卑家店七00七水泥厂任副厂长。水泥厂离我家不太远,母亲就让吕叔给她安排了一辆,赶到了部队看我出了什么事。后来姐姐写信告诉我,母亲去部队找我之前,有半个多月没睡好觉,猜测我在部队出了事,甚至怀疑我死了,哭了不知几场。姐姐嘱咐我,以后不管有事没事,至少每半个月给家写一封信。她还给我寄一联邮票,票面是珍宝岛战斗中的战士。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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