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媒介的故事（续）（刘立江）

(六)  肝肠寸断的家书

    1976年7月28日凌晨，唐山大地震夺去了姐姐、妹妹的性命，堂哥刘庆生也遇难在我的身旁。

    姐姐妹妹遇难父母非常悲痛，父亲更多了一份煎熬。堂哥是父亲七月初回老家带他来唐山治病的，病治好了，人却没了，他觉得没办法向五叔交待。五叔有四个闺女，只有一个儿子。农村早婚，堂哥己有一个女孩，堂嫂尚在怀孕。五叔重男轻女思想严重，盼生儿子生孙子，盼的眼睛发蓝。

    地震后的第二天，父亲去单位组织工人抗震救灾，回到家里坐在倒塌的瓦砾上一言不发，一会摇头一会叹息。

    震后的第四五天，看到一个邮递员穿着工作服路过，我立即产生了给老家写信的想法。信中我大致介绍了唐山地震的情况，并告诉老家人堂哥(大名庆生，乳名嗒啦)和我的姐姐妹妹都己遇难。当我把信的内容念给父母听时，母亲痛哭的昏厥过去，父亲边哭边说，这事你五叔知道后可咋整啊！

    那封信我不敢直接寄给五叔，而是寄给了四叔，是以我父亲的名义写的。当时分散在各居民区的邮箱邮筒不知是否可用，为了保险些，我骑自行车到林西邮电局，花两毛钱寄了挂号信，一家人忐忑不安的等待老家的回音。

    大约过了一个多月 ，终于收到了老家的回信 ，打开信以后让全家人一头雾水。信没头没尾只有六个字:“知道嗒啦死了”，嗒啦是我堂哥的乳名。一家人原以家里遭了这么大的灾，会得到亲人的安抚。庆生在唐山遇难了，以后怎么办也得有个意见呀！这信是谁写的？五叔怎么样了？多多少少也得让我们知道点情况呀！信是干嘛的，是互通情况的，这叫信吗？母亲疑惑不解猜来猜去，父亲默不做声，我只能往好的方面推测，说老家人没文化，不知道怎么写。

    林西东工房5排住着父亲的舅舅，舅爷舅奶老两口和大表叔遇难，震后不久，舅爷的亲戚来唐山探望幸存的亲人。他们告诉我父母，老家收到我的信后，过了几天四叔才告诉了五叔，五叔当时就昏厥了过去，住进了卫生院。四叔对我家非常不满，气愤说：“二哥家(我父亲排行老二)咋死的全是妞，一个儿子没死，偏偏老五的儿子死咧，从今以后和他断绝来往！”。我母亲是个暴脾气，听到这里当时就发了火，父亲在一旁不敢吱声。

    那年冬天，四叔和姑父来到我家，介绍了五叔的病情和老家当的情况，兄弟之间结下的梁子才得以化解。但父亲直至去世没回过老家，把对五叔的愧疚带进了坟墓。

(七)致某报社的一封信

    改革开放最初那几年，舆论逐渐开放，由于人们的视野认知程度等方面的限制 ，社会舆论鱼目混杂 ，大道小道消息议论纷纷 ，经过多少年的探索 ，才形成了今天的局面，走上了科学健康的道路  。

    有一年，一些报纸开展了社会问题大讨论 ，把人们一些日常生活中的问题当做议题，有的确实起到了让人们明辨是非的作用 ，但有一些纯粹是哗众取宠，为了吸引眼球 ，没有任何进步意义和价值。比如，一个大学教授遇到一个歹徒强暴弱智女人该不该舍命施救的问题，女人的贞操什么时候该献给爱人等等。

    有一个地方小报也凑热闹，在专栏上刊登了“这个寡妇该不该嫁人”的大讨论，说某村某女人丈夫去世，留下两个孩子和瞎婆婆，村里有人给她提亲，男方同意女方带孩子，但不能带着瞎婆婆，大家讨论这个女人该不该嫁。朋友把这份报纸给我，让我发表一下见解。

    我阅读20多篇征文，感觉讨论来讨论去没有一篇让我感兴趣的，我就提笔给报社写了一封信。大致内容是，这个女人该不该嫁，应由她自己定。婚姻是由生理、心理、生存、经济、环境等诸多因素决定的。她的上述因素你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你也不知道，最起码孩子几岁了都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讨论来讨论去有什么意义呢？浪费了大家的宝贵时间。

    报社参考我的意见，停止了这个问题的讨论。

(八)一封万里之外的来信

     1999年我收到一封国外来信，收信地址和收信是汉字，寄信人地址是英文。我把信封交给车间女工党爱红让她帮我翻译，英文是加拿大安大略省xx地。这封信是我在开滦机厂热处理车间工作期间结识的良师益友是培雄写寄来的，她姓“是”，这个姓很少见，从名字上看似是男人，实际相反。她是我国恢复高考后第二批考上天津工业大学的学员；是解放军24军72师副师长是绪的二女儿；是一个外表柔弱内怀锦绣的才女。1981年分配到开滦机厂，因为共同喜爱文学与我关系比较密切。在我考党校之前给我补习了一些文化课，1983年她调到江苏省镇江市组织人事部，保持了一段时通信。后来，她出国深造断了联系。

    1998年我在开滦机电总厂下属的矿山机械厂当支部书记，总厂某领导听说我和是培雄有联系，就让我和她联系，能不能帮企业拓展对外业务，我就给她镇江的住址发了一封信。近一年没有回音，1999年突然收到她从加拿大发来的信。

    信中说，她最近回国才看到信，九十年代初她和丈夫出国，先是在巴西、美国和加拿大考察国外水电工程和机械化，为江苏省招商引资和先进技术引进。她女儿已定居加拿大，在那里接受先进的教育。她把她的电子邮箱告诉我，让我有事给她发邮件。2000年元旦前，她从巴西给我打来电话，了解一下与她同时分配到唐山的几位同学的情况。她给我申请了一个电子邮箱，让我打开电子邮箱，说里面有新年贺卡 。

    那时期，电脑和网络还不普及 ，只有几个处级干部办公用的电脑用电话线拨号上网 ，网速很慢 ，费用很高，而且不让我们用。 此时社会上的网吧已经非常普及了 ，我向时强请教了上网的方法，便进了唐山市第十六中学旁边的网吧。

    第一次上外网，怎么开机上网都不知道 ，网吧的工作人员帮我登录了网页 ，我开始按照时强教给我的方法上网。 第一次操作，折腾半天才进入邮箱，还没来得及打开信件，屏幕就弹出淫秽网页，我急忙关掉网页。又折腾半天打开邮箱，淫秽网页又弹出来，动画演示着男女正行云雨之事。这时网管朝我走来，很不客气地说：“现在政府管的很严，不允许浏览黄色网站，你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这么没常识”。我说：“我从来没点击黄色网站，它是自动弹出来的”。网管说：“不可能，你不点它，它是不出来的”。“你这不是给我栽脏吗！”当时给我气得想跟他打架，站起来交了两块钱，从网吧走出来，到现在也没看到她发给我的电子贺卡是什么样的。

    这是我第一次进网吧，也是最后一次。虽然以后去了两三次，都是进去找逃学的邻居小伟。以后工作很忙，渐渐与是培雄断了联系。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学会了上网、发邮件、在贴吧发文，并建立了自己新浪博客，网游多姿多彩的世界。

(九)寻根之旅的信

    现在人们通讯交流的工具越来越发达 ，写信反而成为一种非常稀奇的方式 ，包括我 ，现在很少写信了 。最近的一次写信是2018年 5月，也正是这次通信 ，开启了我祖籍之旅 。

    从小至今，每次填写表格，祖籍那一栏都是“河南省清丰县巩营公社”，文革结束后改为“河南省清丰县巩营乡 ”。虽然从小知道老家是河南 ，但似乎那是一个遥远的地方 ，老家的人操着浓重的河南口音 ，在唐山被称为“河南侉子 ”。我还知道老家很穷 ，十年九灾 ，逃荒的人很多。也可能是血缘的关系 ，从小就盼望着能回老家去看看，但一晃六十多年过去了 ，仍然没踏上去祖籍的路。  

    2016年初 ，我退休后来到苏州吴江给闺女看孩子，闲暇的时候 ，突然起了回乡探祖的意念，老伴和女儿非常支持我 。怎么和老家联系呢 ？现在都有谁健在？与老家文京堂兄通过电话是十多年前的事，电话号码早已找不到了 。  我决定写一封信试试 ，收信人写上了堂兄和堂弟两个人的名字，留下了我的电话号码 。我拿着信瓤到吴江松陵邮电局买了信封和邮票 ，发出了我至少十年没写过的信。

    过了四天 ，手机铃响了 ，我一看来电属地是河南濮阳 ，就知道老家人的看到了信。电话一接通 ，那一头急切的问 ：“是立江兄弟吗？我是你文京大哥  ”我说：“是我”，电话的那一头就泣不成声了 ，我也梗咽落下了泪水 。我们用微信加上好友，用视频聊天的方式交谈起来。父辈都不在世了 ，堂兄堂弟是血缘上最亲近的人 ，是千山万水 隔不断的 。我们聊了一会 ，堂兄急切的问我什么时候能回老家看看 ，我回答他马上就能够去 。“太好了 太好了 ”，堂兄堂嫂侄子侄媳妇齐声说道。当晚，女儿给我定了火车票，第二天晚乘火车先到山东荷泽，转乘汽车到清丰，侄子跃省把我接回了家。

    第一次踏上祖籍地的土地 ，见到了血浓于水的堂哥、堂嫂、 堂弟 、堂媳、堂姐、 堂妹和侄男望女们。到祖坟为仙逝的前辈和庆生堂兄焚香化纸，到文七堂兄家拜谒了家谱十二代挂图，找年长者了解了祖先的历史及族人的目前情况，可以说收获满满。

    回到苏州吴江后，完成了纪念父亲百年诞辰的回忆文章，了却了几年中起笔艰难，撂笔更难，躇踌久己的使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