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二舅哥蒋超

翻老照片时看到二舅哥，一晃他去世两年多了，音容笑貌常常浮现在脑海，他生前与人为善、爱岗敬业的品行，一直让我敬佩不已。

二舅哥姓蒋，我妻子姓蓝，但他们是亲兄妹。我妻子1958年出生在河北唐山效区农村一个特别贫穷的家庭，是蒋家的第六个孩子，出生三天被送人抱养。他们亲兄妹相认是在1992年夏季，相聚地点在他们共同的出生地。35年的离别终于相会。在他们亲兄弟姐妹满含泪相拥相认的同时，电视机里正播放香港回归准备工作进展的消息。二舅哥激动说:“我妹妹终于回到娘家了，香港也快回归了，家国都有喜事。妹妹被抱养，是因为家里太穷，养不起。香港被割让，是因为国家太弱，保护不住自家的地盘”，当时我也感慨地落了泪。从那天起，发现二舅哥是一个特别注重亲情和感情的人。

二舅哥在他蒋家排行老四，上面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下面一个弟弟和妹妹，妹妹就是我妻子。因为我妻子很小就被送人，在本村乡亲印象中他家是五个孩子。蒋家是个“工农户”，就丈夫在外工作，妻子在农村种田养育子女的家庭。老夫妻中年身故，子女很早就养成了独立生存的能力。二舅哥1969年参军，1975年复员转业到地方企业工作。

二嫂子长的人高马大，漂亮端庄，自来水公司职工。而二哥瘦弱个矮，相貌平平。他俩是小学和初中的同学，初中时二舅哥是班干部，更重要的是多才多艺，才让二嫂子倾心相爱。俗话讲，时势造英雄，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教育环境很差，能否成才几乎全靠自己。他家邻居爱拉京胡，经常拉一些样板戏选段，二哥非常喜欢，天天去摆弄人家的二胡，没想到摆弄几天就拉出了曲子。邻居一看这小子挺天赋，就开始教他。不到一年的功夫，当时的七个样板戏都能熟练地演奏出来，后来又学会了打鼓、弹琴、吹奏等技艺。当时全国正普及样板戏，无论是工厂、街道、乡村、学校、部队，凡是有点文艺能力的都成立“剧团”，模仿样板戏，二哥自然成了学校和本村的文艺骨干。后来以文艺兵身份进入了军队，仍然干老本行，且由战士升为班长、队长。这种事现在看起来有些诧异，在那个家长几乎不管孩子的年代，许多小孩通过多种渠道自学成才，出现过许多才艺大咖。我小时候就偷着跟小伙伴们练折跟头、玩单双杠、倒骑自行车、游泳等，而且水平还不算低，放在现在家长不敢想象。二哥成为玩乐器高手，他的父母几乎全然不知，但二嫂确了如指掌。当兵后他们书信往来不断，确定了恋爱关系。刚开始女方父母不同意，接触时间长了才慢慢接受了，后来成了岳父岳母的主心骨。

他们兄弟姐妹六人，大舅哥震亡，我妻子1992年前与他们无来往。只有小舅哥娶了农村妻子留在了老家，成了蒋家的“根据地”。其他人全部有工作，住在市区。我妻子与他们认亲后第一次聚会在老家，以后逢年过节，只要聚会都在老家，时间地点全部由二舅哥当家做主。老舅哥因为供养两个儿子上学、给儿子建房买房，两个儿子结婚等事项，一直没腾出来财力翻修自己的房子，显得很破旧。但这里每逢年节或相约聚会，浓浓的血脉，火辣辣的亲情，在两铺火炕上沸腾。尤其是冬天，二舅哥和姐妹们团坐在火炕上，腿上盖着棉被，或是聊天，或是打扑克，那种血浓于水氛围表现的淋漓尽致。二舅哥的话语最多，大姐夫妻、二姐夫妻年龄都比他大，但都听他的指挥，晚辈们也十分敬重他。他常说:“任何时候不能忘记这里是我们的家，不管这里多破多旧，有空就要回来看看”。

有次聚会二舅哥和大姐、二姐回忆起吃大食堂的事，场景让我一直记忆犹新。1960年的一天，十一二岁的二姐去村里大食堂打饭，端着一瓦盆粥往家走，不慎摔倒，盆坏粥撒，哭了回了家。听说晚饭没有了，兄弟姐妹们大哭一场，饿了一夜。说到这里，姐弟四人又哭了一场。后来这个故事二舅哥不知对我们夫妻讲过几次，暗含着告诉我妻子，把你送人是幸运的，留在老家能不能活下来就是问题，一定要善待你的养父养母。确实，我妻子很幸运，养父母一直把她当成掌上明珠。我岳父岳母极其善良，与蒋家哥哥姐姐认亲后，来往走动如同亲生子女一样，给了我俩很大的帮助。

二舅哥很有领导才能，在部队剧团就是骨干，复员后在唐山陶瓷厂、沿河瓷厂当技术工人、车间主任、工会主席、街道居委会书记等职。我们相识后不久，他所在的企业改制，按二舅哥讲，这是他一生最艰难的时刻。企业卖给了私人，劳资双方产生很大矛盾。做为工会主席及留下来管理人员的他，既要配合企业转型，又要维护员工的合法权益，那段时他跑上跑下，跑前跑后，终于将方案定了下来，他瘦了好几斤。几年后，那家企业倒闭，他只得打临工维持生活。有一次遇到了他的几个工友，一致说，蒋主席是个好人，我们这一辈子忘不了他。

本世纪初，唐山市创建文明城市，二舅哥所居住的小区列为老城区改造示范点，做为街道支部书记的他，再次承担重任。拆除私搭乱建、整顿不文明行为、做好老上访人员思想工作等是非常棘手的问题。那段时间我去他家，几乎没有和我们坐下来长聊的时间，总是一身工作服，风尘仆仆，匆匆忙忙。有一次还遇到他脸上挂了点小彩，是清理楼道杂物碰的。在他的带领，小区治理完全达标，被评为市级优胜单位。小区内两位长期上访户，在他努力下，该解决的问题得到解决，误解的问题得到了化解，根除了不稳定因素。他也获得区级优秀党员的称号。

2016年2月春节刚过，我们就来到苏州吴江女儿家居住。春节前我们相聚在小舅哥的家里，还是那铺大火坑，还是那滚烫的温度，但缺少了大姐、二姐坐在上面，她们最近几年相继去世，原本一奶同胞的六个兄弟姐妹，只剩下三人。二舅哥有些动情，他说，大姐二姐都是五十多岁去世，按现在来说属英年早逝。根本原因是她们小时候生活质量太差了，吃不饱穿不暖，一年有半年的时间吃咸菜。那淹咸菜的卤水，妈妈用了十多年没换过，能没有毒素吗？我们不能怨妈妈，她没文化，又太穷。但她生了我们，养了我们，除了对不起小妹妹外，是我们家的最大功臣。我们每个人都要记住，好好活着，健康的活着，就是对父母的报答。因为我们要来苏州，所以他千叮咛万嘱咐，有时间一定回家看看。

2017年二舅哥查出重症，妻子马上回唐山去看望他，年底我又回去看望他，给了一些资助。他面对病情很清醒，以乐观的态度积极配合治疗。几年的时间病情比较稳定，每次治疗、保养、健身情况与我妻子及时通报。可以看得出，疾病折磨是十分痛苦的，对生存的渴望是强烈的。幸好国家的医保政策托底，维持住了正常的家庭生活。2021年12月，正是疫情短暂解除严控的时段，二舅哥突然病情加重，不幸逝世，享年七十二岁。我妻子回唐山为二舅哥最后一次送行。

二舅哥的一生是平凡的，在平凡中又有许多不大的闪光点，他的为人处世，他的职业作为诠释了“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诗句的真谛。平凡，不代表着无为、无力，就象高原雪山上一粒冰珠，随时随地都可能化做一滴水，触入长江或黄河。